陆衡躺在床上，茫然望着天花板，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。想起来也神奇，他之前和贺茂千雪的战斗中虽说不至于被打成内脏重伤，但是也实实在在有内出血的。可是最后黄栩澈告诉自己，自己被送到医院诊断出的结果是过度劳累。至于说伤口什么的那是一点都没有。而无论是姬玉还是太庙的人，都表示没有为自己施以治疗。
但是现在陆衡一点都不想从床上爬起来，不仅仅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真的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，刚刚那个太庙的人和他的对话同样让他的心绪难以平静。有一些疑问确实得到了解决，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更浓厚的迷雾。现在他感觉自己就被雾包围着，任何的动作都只是试图冲出这一片雾的徒劳的努力而已。
但是即使是现在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，陆衡仍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，他唯一能够做的，就是把不久前李星北对他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咀嚼，试图理清楚一些头绪。
你是想保护大小姐吗？其实我们也何尝不是？自我们的组织有记载起，我们的就和大小姐有过契约：我们向她宣誓效忠，为她提供助力，但是同时，她那无比强大的对术式进行测算的力量也要为我们提供庇护。有了这份力量，我们才能够在尽情使用阴阳师的法术的时候不被我们的敌人所察觉。最终我们组织以大小姐的能力为基础构建了名为骊山的结界，只要大小姐处于这个结界之内，就能够让我们的阴阳师不被敌人发现和捕获。
说起来惭愧，我们确实是对大小姐的能力产生了依赖，说不定成为了她的累赘。但是这毕竟是上万阴阳师的安危所系，大小姐一个人行踪不明对我们的打击实在太大，因此这是我们的底线。不过我们还能勉强维持这个结界，所以大小姐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。
但是我们发现了更加严重的问题。大小姐和“骊山”结界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，当结界的力量削减时，大小姐自身的存在感也会减弱，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反噬吧。刚刚你也看到了，你的同伴不仅无法从正常的人类五感发现大小姐，甚至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。就算是我们，也是借着阴阳术式才维持着对大小姐的感知。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，会出什么事应该就不用我说了吧，你一定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。
放心，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给你和大小姐下达最后通牒的，但是为了你和大小姐好，也为了我们组织好，最好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所准备。我了解到，你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人，一定能够理解当前的情况。在最终的结果之前，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某些事情。
不过陆衡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，红发阴阳师却只字未提。就在李星北起身即将离开的时候，陆衡终于忍不住叫住了这个人。
“你说的这些都是客观问题，现在我要问你，为什么姬玉这么执着于‘混沌’这种东西？”陆衡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，“所有问题的起因不都是这个吗？”
“你果然很敏锐。”李星北走到门边再转过了身，回答道，“我的回答和师兄他们一样，不知道。”
就在陆衡感到无比失望，准备嘲讽眼前的阴阳师两句时，他突然发现李星北双眼突然睁开，用一种无比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，这让陆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。
李星北看起来对陆衡的反应很是满意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：“神秘学的力量不是凭空得来的，我们阴阳师都是依靠各种特定的阵法来让已有的力量为自己服务。比如你应该知道我的师兄韩辞谅的特长就是运用自然界的电能。”
“但是你不同，你能够凭空创造力量。”李星北那打量的眼神看得陆衡浑身发毛，“而且这力量居然强大到可以完全压制一位高级阴阳师的力量。也难怪天子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期望。”
“我的能力这么稀有吗？这个难道就是你们说的‘混沌’吗？”联想到前天自己的表现，陆衡现在对自己拥有“超能力”已经深信不疑，他现在正挖空心思寻找有用的信息。
“你说稀有？我们神秘学世界也有自己的能量守恒定律的，阴阳师对力量的运用和用机械转化能量差不多，都要遵从一定的规律。”李星北的话听起来有点专业，但还是能够听懂，“然而大小姐却提出‘混沌’是神秘学力量的起源，并且醉心于这样一个无底洞的研究。照这么推下去，混沌之理这种东西还真像所谓的的永动机，诱人而又荒诞。”
“但是你说我可以凭空创造力量，”陆衡立刻发现了对方话里的所指，“在你们看来，我就是永动机？有这么厉害吗？”
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世界上有如此怪诞的能力的。直到我们看到你在和我们的人战斗时的表现，才第一次感到大小姐的话不是天方夜谭。”李星北似乎在背诵童话故事一样，“不过你的能力到底能够发挥到什么地步，我也很好奇啊，我想大小姐对你也一定非常满意吧。”
听李星北说完，陆衡朝着坐在陆衡边的姬玉瞟了一眼，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过一声。似乎当正在交谈的两人不存在。而这个少女眼下是怎么想的？真如李星北所说吗？
“那姬玉怎么办？”陆衡看到李星北又打算要走，于是忍不住再问道，“你们之前那么急着把她带走，怎么现在就变卦了？她不是有危险吗？”
“在那之前我们会等着的。”李星北满不在乎地说，“现在大小姐信任你的能力，那我们就继续观察好了。由你看着他，我们看着你。”
说完，李星北向着姬玉鞠了一躬：“唯望天子早日救我等于水火之中。”
……
陆衡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打谜语一样的对话，卖的关子比解答的疑问多。虽然对方保证不再采取暴力行为，但是总给人一种所谋甚大的感觉。再加上对自己的能力依旧一知半解，将信将疑，陆衡觉得前途一片灰暗。
姬玉的进来打断了陆衡的回忆，刚才在陆衡发呆的时候不知道她去哪里了，现在一转眼就看见她提着一个小袋子进来了。
“接着，”姬玉没等陆衡问候出口，就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，朝他扔过来。
“好险啊，你不要乱丢东西！”陆衡连忙伸出手接住了瓶子，是一瓶运动饮料。
“哎呦，我刚好想喝点这个，还是谢谢你了。”陆衡看见了上面的标签，道了个谢，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，神清气爽多了。
姬玉则坐了下来，从袋子里面拿出了酥饼，大口大口地啃起来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，根本不像是大难当头的人一样。
“外面的人不是看不见你吗？你怎么买东西的？”陆衡随口问道。
“直接拿了东西，然后把钱放下。”姬玉随口答道，嘴巴里还在嚼着没咽下去的酥饼，“反正我也习惯了。”
“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。”陆衡快要懒得提醒姬玉了。不过看着少女那满嘴的渣，不得不从床边桌上抽出几张纸递给姬玉，“快擦一下。”
等到姬玉吃完，陆衡觉得有一些话必须得和姬玉说个明白。
“我说，今天那个叫李星北的，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？”陆衡看着姬玉发问。
“按照你能理解的范围内的话，全都是真的。”姬玉十分冷静地给出了回答。
虽然知道李星北不像是在说假话，但是姬玉亲口承认这些消息还是让陆衡觉得有些不太舒服，因为姬玉认可了这些说法就等于陆衡做了恶人。不但包庇出逃的领袖置组织成员的生死于不顾，而且还让姬玉面临不可预料的危险。
“那么，你的存在感不断地削弱，最后会发生什么？”陆衡沉声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怎么能够这样想呢？”姬玉事不关己的态度让陆衡觉得很为难，“你知不知道这样等同于死亡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。”
“这种事情无所谓，”姬玉淡淡地说道，“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和‘混沌’联系在一起的，找到它，研究它，乃至守护它。其他的东西和我无关，就算我消失了，研究依然会继续。”
姬玉的话让陆衡很不痛快，他知道世界上有一些埋头于兴趣的怪人存在，但是面对周围人的困难无动于衷确实过分了，跟不用说连爱惜生命这种人之常情也丢掉了。陆衡向姬玉伸出援手也是因为他不能放任弱者无助，强者逃罚的风气。
“其他的事难道就真的不予考虑了吗？太庙的做法不对，可以说是强盗行径，可是只要纠正了，那说不定就能帮到你我。”
陆衡认为必须要和姬玉说道说道，他觉得和太庙的误会已经解除了，大家既然都是为了姬玉好，那就应该一起合作想办法，而不是赌气般地不相往来。
“既然有这种可能性，不如你先跟他们去，帮他们维护一下那个什么骊山结界，到时候等你的情况解决了，再来找我也不迟吧。”陆衡最终还是把自己琢磨了许久的方案托出，他认为这是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。
然而姬玉在听到陆衡的话以后却是一呆，原本举着半个酥饼的手突然垂了下来，软绵绵地搭在了床上。眼睛少见地瞪圆了，惊恐而又不能置信地望着他。
“你要把我送到太庙去？”姬玉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，“你不会再保护我和我的研究了？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吧，我也是为了你好。”陆衡对姬玉的抗拒很是不解，任性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？简直像是第一次被父母送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。
“我是绝对不能回去的，”姬玉根本无视了陆衡的劝告，继续陈述着：“要是我落到了他们手里，那我的人生就没有希望了！”
说到激动之处，姬玉直接爬上了床，按住陆衡的被子，把脸凑到离这个青年只有一厘米远的地方，用悲哀的眼神和他对峙，似乎在说：“求求你了”
“好了好了，我不会送你走的！”陆衡的两颊快要烧起来了，他扭过头，试图避开姬玉的视线。但是即使这样，姬玉的鼻息依旧吹在他的脸上，一想到那张如同玩偶一样精美的脸庞近在咫尺，就让他的心脏越跳越快。“我们是同伙，是共犯，行了吧？”
“是吗？”姬玉立刻喜出望外地坐了起来，抓着他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，兴奋地说到：“你愿意收留我了？”
我有的选吗？陆衡苦笑了一声，萌混过关这一招真是好用，不过他还没有迷糊到不管现实问题。
“但是姬玉，这让我很忐忑啊。”陆衡让姬玉把手放下，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可能掌握了什么力量，甚至可能就是你说的‘混沌’，但是我们一不知道所以然，而不知道怎么用它。甚至连你会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应对。”
“你是说你很害怕？”姬玉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，她试探着问陆衡。
“难道不应该害怕吗？如果到了那个时候，我没能帮上你，我会……后悔的。”陆衡最终还是没能把“把你送去太庙”说出口。只能低下头，避开姬玉的目光。
姬玉沉默了一下，她再次上前，把手搭在陆衡的肩膀上，然后弯下腰，在他耳边轻轻地说：“对不起，我还有些事没有告诉你。”
就在陆衡准备转头询问是什么事情时，突然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，他感到浑身的力量再一次流失，就像那天晚上一样。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流动着，最后在姬玉的手掌上烟消云散。
陆衡感到疲倦如同排山倒海一样袭来，他直挺挺地倒在床上，眼皮如同被发动机拧住一样地闭上，就在这时，他看到了姬玉的微笑。
“姬玉，你……”
“我去办点事，你就待在这里，不要乱动。现在是我来帮助你了。”
伴随着姬玉关上门的声音，陆衡纵使心有不甘，也只能闭上了眼睛，沉沉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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